和你诉说爱情

和你诉说爱情

  一九六五年,台北南港胡适纪念馆突然收到一批胡适的亲笔信件,包括信、电报、明信片等,总共近两百件,这批珍贵的信件,时间上的跨度长达近五十年,隐隐泛着岁月的黄沁,也看得出其上有收信人一遍遍翻阅摩挲而留下的手泽。
 
  这批信件的保存者,是一位美国女士,她也是这批信件的收信人。她,就是——燕嫡兹·克利福德·韦莲司。在遥远的大洋彼岸,她始终温柔而忠诚地守护着它们,一起走过岁月的风霜雨雪。
 
  她是与胡适心有灵犀的第一人,在她八十六年漫长的生命旅途中,她只做了一件事——全心全意地爱着胡适。
 
  “人在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苦乐自当,无有代者。”《无量寿经》中这句话,道尽韦莲司的一生。从头到尾,从生到死,从爱上一个人,她就一直守着这种“独生独死,独去独来”的姿势,不曾改变。
 
  她是韦莲司,他是胡适。
 
  她是他思想的舵手,精神的紧密友人,常常给他深刻的启发;
 
  他结婚,她送去祝福;
 
  他的情人赴美读书,她给予极大关照;
 
  她为他拒绝许多优秀的追求者,终生未嫁;
 
  她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只为能够以自由之身为他做一些事情。
 
  于是,后来的人都说:她给了他这世间最好的爱。
 
  我在这世上太孤独,但孤独得
 
  还不够
 
  使每一刻真正化为神圣
 
  我在这世上太渺小,但渺小得
 
  还不够
 
  成为你面前的某个物体
 
  黑暗而轻灵
 
  我渴望我的自由意志,渴望它伴我
 
  走上通往行动的大道
 
  我渴望在那些被疑问困扰的时刻
 
  当事情发生时
 
  可以成为知情者之一
 
  而非泯于一无所知的孤寂
 
  一九一〇年,胡适通过了第二批庚款留美官费生的考试,同年九月来到美国纽约州伊萨卡镇,成为康奈尔大学的一名留学生。
 
  伊萨卡是美国东北部的一座小山城,康奈尔大学高居于此,依山临湖,四周环绕嶙峋山石,参天古木,宛如世外桃源。在这个美丽的校园里,许多留学生情侣都留下了爱的足迹,如林徽因、梁思成;冰心、吴文藻。后来,醉情于此的胡适为这个美丽小城起了个更美丽的名字:绮色佳。
 
  在绮色佳求学四年后,一个夏天,胡适在一位教授的家中认识了韦莲司。韦莲司是这位教授的小女儿,比胡适大六岁,是一位很有天分的艺术家。她曾在耶鲁大学学过美术,又在英、法、意等国游学若干年。与胡适相识时,她已是纽约达达派小有名气的青年画家。韦莲司善于画风景、人物和静物,同时她也尝试进行雕塑和摄影创作,取得了不小的成就。
 
  韦莲司的父亲是康奈尔大学的教授,他们家中经常有学生前来拜访或闲聊,客厅的暖炉前就是绝佳的畅谈之所。胡适就是常来这里的学生之一。
 
  当时胡适大概二十三岁左右,年轻英俊、文质彬彬,谈吐不凡。韦莲司的母亲对他从来不掩赞赏和疼爱,每逢节假日,都会邀请他到家中做客。慢慢地,胡适和韦莲司这两个年轻人逐渐熟知,并陆续有书信往来。他们总有说不完的话,文学艺术、思想哲学、第一次世界大战、美国参战问题、日本对华“二十一条”要求,等等,这些都是他们经常谈论的话题。在他们彼此心中,已然认定了彼此就是自己的灵魂伴侣,这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别的人,能够在心灵的深度和广度上与自己这般契合。
 
  青年男女的心灵一旦靠近,就会海阔天空地结伴翱翔,而且在他们毫无渣滓的纯净心灵中,世俗的观念与规则总是被排除在外的。于是,不久后发生的“独处”事件,狠狠地敲醒了两个人:他们之间并非毫无障碍,即使是单纯地在一起谈天。
 
  当时,韦莲司一直在纽约学习美术,有自己的公寓。有一天,胡适去纽约,就去韦莲司的公寓拜访。整整一下午,两人都在一起喝茶、聊天。
 
  韦莲司的母亲得知此事后立刻询问当时是否有旁人在场。胡适一五一十地老实作答:他先到了韦莲司的公寓,后来又打电话请另一位朋友前来,三人一起喝茶聊天。
 
  即使这样,韦莲司的母亲依然非常生气:既然那个朋友是后来才到的,那么在他来之前,胡适与韦莲司两人就单独共处一室,这是万万不可的。在当时仍较保守的美国社会中,有一条不成文的准则:但凡年轻的男女在一起聊天、郊游时,旁边要有一个中年已婚妇女同行,即便一时找不到“中年已婚”妇女,也要有第三人在场,以示监督之意,否则就是有伤风化,会遭人闲言闲语。于是,韦莲司的母亲马上给韦莲司写信,将她严厉地训斥一通,责怪她如此不守规矩。
 
  所以,尽管胡适在美留学多年,却极少与韦莲司单独在一起,虽然他们经常外出散步、或在家中聊天、喝茶,也曾相约去美术馆、图书馆,但旁边总有韦莲司的母亲在“监视”着。对于韦莲司母亲的严密监视和守旧思想,胡适不无愤慨,他曾在日记中写道:“夫人如役令媛如奴婢,则何妨锁之深闺,毋使越闺阁一步;如信令媛有人身自由,则应任渠善自主张,自行抉择。”
 
  和你诉说爱情,彼时的胡适是有婚约之人,这一点,胡适没有对任何人隐瞒,韦莲司也很清楚。所以,当感情在彼此心中萌动之时,他们都选择去克制,去无视,只是感情从来都不是理性的思考所能控制和驾驭的。只要它选定了一片沃土,就一定会生根发芽。胡适与韦莲司之间的情感就在日复一日的倾慕与矜持中缓缓朝着它应有的方向发展着。
 
  从没遇到的你
 
  我的爱,一开始就从我的怀里迷失
 
  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样的歌
 
  能让你喜欢,我虽然已经放弃在下一个时刻的波动里辨认你
 
  但我把所有的美丽珍藏在心底——那些遥远
 
  却触动我心灵的风景。城市。塔楼。桥梁
 
  还有那些漫不经心的小道的弯曲
 
  那些曾经伴随神灵的脉搏
 
  跳动的沧海桑田
 
  所有这一切都触发我想到
 
  我永远梦寐以求的你
 
  胡适一向自恃才高,对朋友的选择标准也很高,故一般人难入他的法眼。在康奈尔大学时期,他平时交游往来的同学多是些泛泛之交,在他看来,“美国大学学生大多数皆不读书,不能文,谈吐鄙陋,而思想固隘”,真正令他引为知音者极少。
 
  胡适曾在自己的留学日记中,如是写道:“我所需要的是一个舵手来引领我。然而,到目前为止,除了你以外,从来就没有一个人能够给我这个我真正需要的东西。”这其中的“你”便是韦莲司。只有韦莲司,是他的知音,他的“舵手”,他精神上最紧密的朋友。
 
  林语堂曾说过:“无论谈到什么题目,女子是攫住现实的。她知道何者为饱满人生意义的事实,何者为学者无谓的空谈。”这样的女子是胡适从未遇到过的一类人,给了他从未有过的思想与情感上的触动和认知:“吾自识韦女士以来,生平对于女子之见解为之大变,……今始知女子教育之最上目的乃在造成一种能自由能独立之女子。”
 
  在胡适的留学日记中,还可以看到,胡适赞美韦莲司的笔墨。他评价韦莲司“极能思想,读书甚多,高洁几近狂狷,虽生富家而不事服饰。一日自剪其发,仅留二三寸,其母与姊腹非之而无可如何也,其狂如此”;“女士见地之高,诚非寻常女子所可望其肩背。余所见女子多矣,其真能见思想、识力、魄力、热诚于一身者惟一人耳”;“与女士谈论最有益,以其能启发人之思想也”。
 
  对于“傲骨狂思”的胡适来说,能够将一名女子赞为是引领自己思想的舵手,这是何等的服膺和崇敬,也足以看出韦莲司的思想深度及智慧确非常人所能及。她在精神上无比地贴近他,也是她带领年轻的他走进了一片新奇粲然的天地。虽然有胡适的婚约在隔,他们依然携手走入朦胧的初恋时节。
 
  这时节的人都是善感而多愁的,胡适也是如此,他一面对她谨慎而恭顺,一面自行消化内心的惶然与惆怅。有一年感恩节,胡适照例来到韦莲司家吃饭,但这天韦莲司却有事提前回了纽约。于是这年的感恩节,胡适便过得无滋无味。当晚回去后,他便给韦莲司写了一封信倾诉怅念之情:“今天,我在你家吃了感恩节晚餐,我们都很尽兴。可是我觉得很难过,因为你无法和我们共度。”
 
  之前,韦莲司从胡适那里知道中国古代关于“折柳送别”的寓意,所以这次她临行前,特地将自己公寓窗前柳树的照片赠给了胡适,以示纪念。“上周四夜晚,我深感怅惘,寒风吹落了窗前所有的柳条,竟使我无法像一个远去的朋友折柳道别。我甚至连照片都没拍一张。”胡适本想折一枝柳条来配合一下韦莲司的浪漫和诗意,结果却未能如愿。
 
  恋爱中人曲曲折折的小心思在其中尽现,他们都是这样深沉地爱着一个前所未见的人。正是这样的人让他们彼此对人世、对灵魂多了更多的渴望和感激。正如布勒东在《疯狂的爱》中所说:“我想你,我唯一想念的就是你。在你来之前,我只能轻抚着那些苍白的孤独。除了你,任何人都不能进入我的世界。我记忆中你的每一个姿势都随着时间远逝。你在哪儿?我如今只能和角落里的幽灵共处。而我最终找到了你,于是世界一片光明,因为我们相爱,因为我们被霓虹环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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